2022-03-23 19:10:07
一对夫妻吞药自杀，丈夫却半途苏醒，拣回了一条命。
这就是刚播出的韩剧《猪猡之王》的开局，才释出了两集，豆瓣评分就有8.0分，对于惊悚题材来说相当不错了。
但怎么看这都不是一起复杂的案子，无非是男方蓄意谋杀，再伪装成自杀现场。
果然，已经是半个嫌疑人的他，还肇事逃逸，不知所踪，自己把罪名坐实了。
紧接着，在警方办案的过程中，又发现了男方小时候曾接连遭受家暴、校园暴力，饱受抑郁症的折磨。
好的，又是一个把杀人动机解释为创伤后遗症，再顺便批判一下社会现实的老套路。
在短短的前两集里，编剧也不遮不掩的把一切都搬上了台面。
但就在几乎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案情中，却总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。
比如明明已经把谋杀伪装成自杀了，他为什么还要在窗户上给警察留下血书？
而更矛盾的是，监控显示，死去的妻子曾亲自购买了大量的木炭。
也就是说，他们很有可能真的打算一同自杀，那无辜的丈夫又为什么要逃跑？
显然，开篇的案件只是一个小菜，相比于让观众沉迷推理，当一个聪明的理中客。
这部剧似乎把焦点放在了男主身上，让人试图理解，这样一个典型的暴力幸存者，本该雷同但却诡异的行为逻辑。
说到这样的创作初衷，也就不得不提到这部剧的最大亮点，它改编自2011年的同名动画电影——《猪猡之王》，光说这个名字大家可能不太熟悉。
它就是《釜山行》导演延尚昊的处女作，这部聚焦校园暴力的动画篇幅不长，却技惊四座，甚至入围了那年的戛纳电影节。
粗糙的画风再加上阴暗的情节，让它有了韩国动画少有的邪性、锋利，当然也不太主流。
选择将这样一部90来分钟的动画改编成12集的电视剧，绝对是相当大胆又很容易翻车的尝试。
除了精炼的剧情难免被稀释，原作的暴戾也很有可能因真人化而大打折扣。
目前看来，剧版《猪猡之王》先是打上了“19禁”的标签，在感官尺度上豪不含糊。
而在剧情上，动画的时长显然撑不起一部电视剧，于是剧版一边增加了很多情节设定，一边又清楚的把握住了自己的定位。
如果想延续动画的惊艳，就必须跳出对校园暴力的刻板展示。
在原作中，男主角的中学时代，学生们被分成了几个群体，少数派“豺狗”到处横行霸道，剩下的大多数人则都是“猪猡”。
所谓的“猪猡”就像是对乌合之众、沉默的大多数、看客等一切被动群体的统称。
也正是这个带点贬义和自嘲的象征，使得对“校园暴力”的探讨成为一个跳板，离开了特定的框架，可以在各种体系中像水蛭一样，寄生、变形再扩张。
看过原版动画的观众会发现，片中霸凌的重点，不是强者对弱者单方面的暴力碾压，而是“豺狗”和“猪猡”这一结构的形成。
在它面前，“猪猡之王”这个名字，光听着都觉得讽刺，哪怕称王了，本质上不还是猪么？
难道猪猡就不想成为豺狗么？
而当他们一朝换位，就不会继续因循这个结构了么？
这也是原版动画残忍且犀利的地方，它让凡是当好一个“猪猡”，幸存下来的受害者都在某种程度上变得不纯粹起来。
而看似低级、简陋的校园暴力也不是特例，变成我们进入社会前的一次“实战演习”。
对于电视剧来说，能不能改编好这些内容就成了关键，单从释出的前两集来看，剧版做的相当不错。
先是在剧情上做了不少的改动，让两个曾是同窗好友的男主角，变成了逃犯VS警察的对立关系。
开篇夫妇自杀案中的丈夫，就是初中时期饱受霸凌的男主角黄景敏。
而案发现场，他在窗户上留下几行惊悚的血书，则直接引出了另一个男主角，警察郑宗硕。
初中时期，二人分明是密不可分的竹马，后者更是黄景敏熬过黑暗生活的唯一希望。
但从死党到断交整整20年，再到开篇的血书点名，这样惊悚的关系，从一开始就给我们抛下了一个悬念。
除了这些情节上的增加，剧版在真人化后，做的最好，也最有效的地方，就是对校园暴力的表现。
画面从成年后的黄景敏的第一视角，沉浸式的扎入霸凌现场。
而每当镜头摇回当下，就会像窒息的溺水者，终于可以浮出水面大口呼吸一样，让人背脊发寒。
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校园暴力的当事者，其实很难体会那种灭顶的摧毁感，但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当过那个或远或近的旁观者。
校园霸凌从外部来看，很容易简化成以大欺小的暴力行为，看似很好解决，后果也无非是一些暂时的创伤。
但就在黄景敏的沉浸式回忆中，校园霸凌也变得立体起来。
成年之后的他，家庭美满，事业有成，是一个待人温柔的好好先生。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，却会在偶然瞥到自己的初中毕业照后，瞬间崩溃。
照片上明明都是一群毛头小子，说好听点是青葱少年，大家勾肩搭背，看起来健健康康，散漫天真。
但这些笑容多看一会儿，就口歪眼斜，穿过二十年的光阴，把一个社会意义上的成功者彻底打趴在地。
从他的回忆里看过去，校园暴力就是一场全方位的屠杀，现在的他不过是屠杀后的幸存者。
首先霸凌的当然是肉体：被老大们像沙包一样随时殴打，鼻青脸肿是家常便饭。
而肉体之后，是行为上的训练——头目们的各种指令，诸如随叫随到，自扇耳光，在教室里爬，必须笑着回话等等，直到逐渐变成条件反射。
接下来，就是精神防线的崩盘，踩碎生而为人的尊严。
就拿剧中的黄景敏来说，他梗在心头的，是头一次被要求在厕所里当众自慰。
哪怕是成年后的他，还是会在公共厕所里出现幻觉，和那个时空里的自己对视，却绝望的发现谁也帮不了谁。
但以上种种都不是霸凌最残忍的地方。
毕竟肉体之苦可以治愈，精神防线可以重建，但过早的对人生丧失希望就再难补回了。
刚上初中的黄景敏不断说着“再忍一年，再忍一年就好了”来鼓励自己，但整个学校就像一张大网，提前宣判了人生毫无意义。
对于学生来说，校园是个体遭遇的第一个集体，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外部世界。
所以一个霸凌受害者所看到的，其实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施暴或一群人的冷漠，而是一整个世界秩序性的压迫，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。
剧中，儿时的黄景敏经常被命令用最快的速度爬回自己的座位，他总会穿过半个教室，先抬头看看好朋友郑宗硕一动不动的呆在座位上。
紧接着再又看了看上面层层叠叠的面孔，都是自己的好同学，分明不是那个对他施暴的人，但谁都可以加上一脚，参与这场不记名的盛事。
当然，这种表现方式也很容易让黄景敏成为一个纯粹的受害者。
他不像动画中的男主角，看似是个可怜人，本质上却是懦弱压抑了邪恶，无处发泄只能挥刀向更弱者。
剧版的两个男主角郑宗硕和黄景敏，无不在努力生活，试图逃出过去的阴影。一个成了能干的刑警，一个成了运输公司的代表。
就算是在性格上，黄景敏也是个温柔的丈夫，和妻子关系和睦，定时接受心理治疗，保持情绪稳定。
如此看来，剧版似乎削弱了原作对人性的揭露，让他们以受害者的身份逃开了霸凌的阴影。
但其实，故事从一开始就在叙述上设了一个陷阱，当我们在第一视角中和黄景敏一同经历着霸凌时，也就自然而然的共情了他的杀人犯心情。
于是在第二集中，当他挥刀砍向仇人时，你只会感到无比的畅快，恨不得多来几刀。
但细品一下，就会发现黄景敏是一个相当矛盾的形象，就像开篇他在案发现场留下的那个诡异的血书。
其实，不管妻子的死是否和他有关，都像是一个鲨鱼见血后忍不住大开杀戒的引子。
而他的心理治疗与其说是治愈阴影，不如说也是在调节自己的阴暗面。
霸凌带给他的，不仅仅是创伤，更是对暴力的复制和变相的继承。
光是前两集，就已经给出了很多的线索，比如在家暴父亲濒死之际，黄景敏就支开所有人，露出一脸兴奋的凶光，一边说着“你终于死了”，一边拔掉了呼吸机。
包括第二集结尾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杀人现场，光是复仇成功早已不够了，尸体被他献祭般的悬挂在门厅。
但就是因为此前对校园暴力的沉浸式展示，很容易让我们对他的种种诡异表示包容。
但实际上，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会发现，从看到毕业照的那一刻开始，黄景敏的脸就经常分裂为一对镜像。
他既是现实中的成功人士，好好先生，又经常能看到一只穿着帽衫的猪猡之王，时刻提醒着自己“猪猡”的本质。
在这个意义上，本剧其实选择了另一条路径去探讨原作中的人性命题，两个男主角，一个有着压不住的暴戾因子，一个对过去闭口不提。
他们都并未指向一个光明的未来，更没有克服过去的阴影。
光是前两集，这部《猪猡之王》的改编在尺度和深度上，相比于原作都不算太逊色。随着剧情的发展，校园暴力的回忆也开始向现实延伸，变得更加耐人寻味起来。
时过境迁的黄景敏成了公司代表后，昔日霸凌他的同学成了下属，终日卑躬屈膝。
于是，猪猡翻过来成了豺狗，豺狗的本来面目居然也是猪猡。
这才是本剧真正需要去展开的内容，无论是学校还是社会，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相似逻辑，而人一旦意图称王，也就变成了动物。
说了这么多，本剧才播了两集。如果接下来的剧情，能够跳出校园暴力的框架，那么它绝对会是一部佳作。这也是在看过了那么多所谓的“现实题材”后，我们最想看到的内容。
